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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超佛,一切看缘分,什么都看缘分!一条完全没有冷圈自觉的酸菜鱼!

【新春接龙活动】我也不知道叫什么的八人接龙

#双公子无差#

#新春活动开始#

#新年快乐,注意身体#

#八个人一起写的,谁的哪个部分你们猜#


                                                       一

 

“既别珍重,铭感于心······”

 

你不是个善于道别的人。

 

“······祈愿他乡,君遇故知。”

 

所以缘何道别?

 

“两相安。”

 

等等······

 

“等等!俏如来!”

 

一声惊呼,青年乍然自床上跃起,向前伸去的双手紧紧攥着身前的一片虚无,刚刚梦境中远去的人似乎还留有残影于眼前,他喃喃道:“俏如来······”,山风自未合的窗缝闯入,袭上恍惚的迷离者。

 

薄衫早已被汗水浸湿,与身体紧贴,穿堂的夜风就这样不讲情面地扑上去,让还半梦半醒的人一阵激灵,低声呻唤出口,随着眼睫忽扇几下,悠悠转醒。

 

“我······”,自问一字,吞咽全句。

 

素续缘疲惫地按压额角,心中的压抑更深。

 

又是这样,梦中惊惧,梦醒皆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山间,纱雾薄绕,金乌初鸣,阳光在一片白霭中,反而更加刺眼,叫人看不清楚,素续缘行走林木灌野中,眼神涣散,任由双脚的记忆带着他走过曾来回千遍的山头,一路上,他随手抓起入眼的绿物,看也不看,径直扔向背后的药娄里,长时间的睡眠不足让他精神倦怠,一直心绪不宁,就连采药的时候,也因这股挥散不去的莫名烦闷而扰,等他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的药娄里竟半数是杂草,半数是沾了青苔的碎石块。

 

自己这是怎么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沉郁难安的感觉了,上一次是因为自己的父亲,可父亲而今正安好地退隐在海外,守着母亲,昨日才收到了回信,一如往常的嘘寒问暖,相报平安。

 

莫不是又偶发了什么事?

 

思及至此,素续缘的后背一阵发凉,纵然他相信父亲的能力,但此刻的心痛却是如此真切,令他心急如焚!

 

他该怎么办?该向谁确认素还真的平安?

 

不敢犹豫,运起真气,拨化出一朵莲花样的气旋,轻轻一推,那物便急速向南方掠去!

 

这是他与素还真紧急联络的方式,能以最快的速度到达目的地,莲心处还有一粒丹药,能迅速稳定心脉,乃素续缘焚膏继晷接连十日,方才炼制出的疗伤圣品,一共只有两粒。

 

两粒?

 

素续缘的眉心又开始发疼了。

 

那药炼制一粒已是劳心劳力,他实在想不起自己为什么要赌上受暗伤的风险再炼一粒?

 

好像是在第一个迷梦不记的早晨,他泪流满面地醒来,巨大的悲痛贯身,甚至让他呕出一口血红,那时的他看着地上的朱红,什么也没想,唯剩恐惧鞭笞着他从床上挣扎起来,连鞋袜衣衫也忘记穿好就奔向药室开始炼药。

 

他不敢回头,他似乎在那一地暗红中望见了一道模糊的身影,白衣白发,明眸含笑,自来三分春意,可在那片红中,素续缘看不见春色,他只是痛苦难当,即使因炼药而废去五分功法,他也不敢停下来。

 

那该是一种怎样的悲伤?

 

能让一个人发疯一般要去拼命抓住什么。

 

在第二粒药炼制成功的那一刻,素续缘跪在地上,放声大哭!

 

那是他一生中为数不多的一次失态。

 

此刻,沐浴着山风,却未能让他平静下来,本能地按上手腕上的一串念珠,那粒药被一颗空心的白水晶珠包裹,被其主人日夜携带,不曾离身。

 

可这念珠······

 

素续缘想不起这是谁人所送,自迷宫回来后便一直带着,对了,自己是怎么从迷宫里出来的?只知道当时自己倒在迷宫门口,然后被一页书前辈背回来,屈伯伯说,自己失踪了半个月,又昏迷了半个月。

 

看着手上的佛门之物,素续缘低声喃道:“那此物,是前辈相赠吗?”

 

“俏如来!”

 

蓦地,心头因这个名字一恸,素续缘急忙回头!举目望去,皆是山清水秀、辽远壮阔,分不清声音的来源。

 

按上自己的胸口,那里正急促地跳动!

 

“为何听到这个名字,我会有心率失衡的现象?”

 

“俏如来!俏如来!”

 

一只琴鸟落在他背后的药娄里,素续缘忽感背后一沉,险些被压倒,他稳定身形,回头才看见那琴鸟正站在娄边上,啄食娄里散布的杂草种子。

 

那鸟见被人盯上了,啪嗒一合喙,歪着头,又唤了一声,“俏如来!”

 

素续缘楞在原地,如此清晰,如此熟稔,这分明是自己的声音!

 

“我是何时······?!”

 

琴鸟终是被他近若咫尺地目光惊走了,一边飞,一边叫唤,声线渐远渐淡。

 

“我是何时,俏如来,我是何时,俏如来······”

 

徒留身后一人,目怔口呆地重复那五个字。

 

“我是何时······俏如来······”

 

“我是何时,俏如来?”

 

“啊——!”

 

一向从容不迫的医者今次意识混乱,眼前不断闪烁着陌生又熟悉的片段,脚下不稳,重重跌落在地,四肢因脑部的剧痛而不受控制地痉挛,越来越多的信息与情感直贯入脑,令人不得喘息!

 

他翻身屈膝,想要爬起来,却又无力倒下,唯有手指像是被灌注了全部力气,深深抠挖进身下的泥土,好似这样才能让痛苦小一点,让自己能够看清那道模糊的身影。

 

乱石碎岩在下,划破了他的衣衫,亦在他的躯体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伤口,身后的大地上皆是触目惊心的血渍。

 

狼狈的人奋力往前爬去,嘴里呜咽着。

 

一声哭腔一声叹,句句皆是——

 

“我是何时,忘记了······俏如来······”

 

 

白衣的持笛佛者伸手接回了灰色长尾的爱宠,不忘腾出另一只手来给它顺毛。

 

“辛苦了,去歇着吧。”

 

这灵禽探头拱了拱自己的主人,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白衣墨者,长鸣一声,振翅离开了。

 

“先生的帮助,俏如来很感激,但是俏如来不希望太多的人牵扯进来。”

 

“尤其是他?”

 

“尤其是他。”,俏如来点点头。

 

“你很坦诚。”,缺舟一帆渡又叹道:“你的心倾斜了,俏如来。”

 

“······”

 

“你该怎么选择?”

 

白发披散的墨者摸上额心的十字印记,苦笑道:“铸心。”

 

                                                      二

 

脑海中杂乱无章的碎片,一片片却拼不出印入心底的人。模糊的人影模糊了视线。

 

“俏如来……”低低絮语忧思难解。

 

坐在床边的人眉头轻蹙,怜爱的摸了摸爱子的头,真力缓缓注入为深陷迷梦中的人带去一丝安稳。

 

再次睁开眼,只见陌生的地方熟悉的人。“爹亲。”喉咙干涩嘶哑带着腥甜,全身酸软带着一丝疼痛。

 

“醒了,先别说话。”

 

起身借力之下手指刺痛,蹙眉看着包扎好的十指,心道原来十指连心之痛不过如此。几欲出手相扶的人摸摸收回手。

 

平静的躺下盯着房顶的一丝蛛网,任由悲伤的气息笼罩。

 

一旁的人看着爱子神情的转变,心里的那一丝丝爱子苏醒的喜悦化为了心底的沉沉一叹。

 

“爹亲,你说他为何骗我呢?”桌前倒水的人动作一顿,不语。“我为什么会忘了呢?”

 

将人扶起喂了一杯水,素还真看着儿子空茫的眼神轻声道:“也许迫不得已。”

 

是吗?

 

素续缘疲惫的闭上眼,静静躺下,心底的疼痛丝丝缕缕,似是蛛网力图裹挟受伤的心脏。

 

两相安吗?

 

如果这便是你所谓的两相安,何苦折磨我。

 

破除结界之时温热的血模糊了视线,白衣人略显讶异的神情带着坚决,自己如同被定住般呆立一旁看着一切,耳边是什么破碎的声音。

 

长剑离身白衣之人似撤了线的木偶倾倒而下。回神之时倒下的身影已在怀里,鲜艳的红刺目非常,慌忙地用衣袖擦拭对方不断呕出的鲜血却不见效果。

 

越来越模糊的视线看不清对方的脸庞。

 

冰凉的触感在眼角走过,轻轻的拭着脸上点点滴滴,一下一下如同落在心上,温柔却带着锋利的刃,缓缓划破心脏,痛到难以呼吸。

 

“对不起……”

 

为什么要这样说呢?

 

“忘了吧……”

 

这是便是两相安的理由?

 

“不可能。”狠厉的表情,冰冷的声音,眼里带着愤怒与杀气,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轻柔的力道却不停地擦拭着他苍白的面庞,这人还是那么温柔。

 

俏如来握上他的手阻止他无用的举动。

 

“续缘……”

 

“忘不了了!”说着反握住他的手按在胸口,砰砰砰的心跳鼓动不安,“全在里面,血肉相生,如何忘!”

 

温热的泪水再也蓄不住溢出眼眶,一滴一滴狠狠砸落。渐无生息的人将手中佛珠交到他手里,金色眼眸中的人影渐渐模糊,恍惚间似有水进到了眼里,很涩,很烫。

 

“对不住……”

 

握着没有脉息的不断冰凉的手,素续缘将人抱起一步一步走向他们相识的地方。外面阳光明媚,微风和煦,明明是夏天迎面而来的风却是刺骨如斯。

 

 

“续缘收拾好了吗?”素还真整了整包袱,面上带着一丝微笑,总算可以阖家团圆了。

 

素续缘一身蓝衫,一洗到发白的布包挎在肩上,冲素还真和煦的笑笑,手里的琉璃念珠被轻轻摩擦,安抚着内心的苦涩与哀伤。素还真不说只是轻轻拍拍他的肩。

 

隐匿在竹篁幽林里的人,帽兜下的目光带着眷恋,透过空隙目送父子二人离开小小药庐。

 

常年拨弄佛珠的手习惯的摩擦,却是空无一物。不习惯的袖手而立,心下难免忧愁,放不下,不习惯。

 

微风拂过幽林蓦的有些寒凉。琴鸟扑棱着翅膀围着他盘旋歪着头看他,选了又选落在他的肩头。

 

“俏如来……”熟悉的声音自琴鸟发出,愣神之际又是一声轻唤。

 

难过吗?后悔吗?自问之下是动摇的决心,缺舟先生所言极是,他的心偏了,在遇到那一袭蓝衫之时便偏了。

 

低叹一口浊气,轻点鸟儿的额头笑道:“怎的只会这一句?”

 

鸟儿偏偏头张开自己的红喙,自己的声音倾泻而出,“续缘……”

 

忽的脑袋猛然皱疼,一丝讶异闪过心头,恍惚间只见琴鸟扑棱着翅膀落到一旁。

 

“续缘……”强烈而浓厚的情感排山倒海而来,充盈心头的情绪似要实质般倾泻而出。

 

倒地之前俏如来苦笑一声,心道缺舟先生当真得罪不得。

 

琴鸟见人晕倒眨着黑豆的小眼,再次振翅而飞。

 

远去江南路途遥远,山下是贴心管家事先准备妥当的马车。临登马车不舍的人回望久居的药庐,盘旋于空的鸟儿一声啼鸣,红喙一合,“俏如来……”

 

又是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话语,撕裂的痛感,抱头的人十指再次染血,被撕开的口子疼痛难当。耳边焦急的呼喊被隔绝于外,只剩下血染的回忆一遍又一遍。

 

颓然倒地挨过一遭,平复之后的脑海里好似多了点什么,模糊难以捉摸,却似要破开记忆角落。

 

“爹亲,我想留下。”脸色苍白的人扯出自以为和缓的笑容,殊不知多么的牵强苦涩。

 

一旁的屈世途皱着脸心疼不已,这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呀。

 

素还真什么都没问,仅将小小药瓶递上,“丹药,自己留着,医者的你当知其用。”

 

掌心猛然攒紧手上念珠微微点头。

 

一一道别踏上返程,身后的目光带着关切,素续缘知道却不曾回头,他想他当回去迫切的想要留下。

 

“你怎么就不拦一下?”屈世途带着不满瞪一眼风轻云淡的人。

 

“有些事情只能自己放下。”

 

“你当真信有俏如来这个人?”

 

“缘何不信。”看不见人影,素还真登上马车,听着大管家的絮絮叨叨。思绪有些飘忽,那半月的迷宫之行到底发生了什么?

 

 

缺舟一帆渡望着崖下翻滚的云海,玉笛一扬舒缓的笛音倾泻而出。身后的人目视云海不语。

 

一曲毕,缺舟轻笑,“俏如来说过不希望太多的人牵扯其中。”

 

“那何故介入素续缘之记忆?”

 

“哈。”

 

“铸心之途艰难,何苦为难后半生,天下安危固然重要,人生之途亦然。无情无欲太难,何苦折磨彼此。”

 

“更改记忆不难,心里的东西却是难改。时间久了记忆终会恢复。”

 

“那便就此珍惜彼此异乡之旅吧。”身后的人自在非常浅啜香茗,言道,“一切端看结果。”

 

缺舟看一眼身后的人望着云海下那片竹林的方向,笑言,“俏如来,缺舟能做之事已了,接下来由你抉择。”

 

 

                                                         三

 

“抉择吗?”

 

俏如来闭上眼睛,抬手按在心头,痛吗?还以为这里早已痛得麻木了呢!竟然还会如此的痛……

 

迷宫,神愿。

 

成为钜子的时间越长,俏如来越加知道自己远远没有师尊那般坚定的心志,在进入迷宫之前,他,已经动过收徒的念头。

 

一瞬间的迷茫,再回神时,人已经身在迷宫;再睁眼时,一袭蓝衣,明亮的星眸中带着温润的光芒,直接暖了他早已麻木的心。

 

“你醒了?”

 

“你是谁?”

 

“失礼了,在下素续缘,你呢?”

 

“……俏如来。”

 

“……”

 

“……”

 

初识之时,迷宫内里,危机重重,十步一杀,俏如来不知为何素续缘会没有丝毫警惕之心地救下自己……

 

“耶,我是医者吗。”

 

“素、续、缘。”

 

“哈,可能是因为,我对僧者向来都很有好感吧。”

 

熟识之后,与义相扶,风雨共行,生死相知,与子执手……被素续缘压在身下的时候,俏如来也曾羞怒质问:

 

“你不是说救我,因为我是僧者吗?”俏如来虽是还俗,可若非必要,他也不会特意解释。

 

更何况自素续缘的口中,又是知晓,在他的世界,僧者并非皆要剃发,或者说,越是修为精深的僧者,蓄发者愈多

 

这也让素续缘在第一次见到俏如来的武力值时,吃惊了地张大了嘴巴,过了好久,才吐出两个字:好弱。

 

……那时,早已心意相通的人,“哈。”素续缘也只是轻笑了声:“是啊,可是我忘了说,那时,我看中的是你的人啊!”

 

“你……”俏如来无语,也纵容。

 

……

 

……

 

两人皆非无智之人,自入迷宫开始,便由从他人的之言片语,结合自己也曾兴起的一念之间,很快猜到他们来此的原因。

 

以及,初入时浮现在脑海中的那四字的含义:

 

迷宫,神愿。

 

“神愿,我觉得应该说是神的游戏才对吧。”素续缘带笑的声音中透着浓浓的讽刺。

 

“你……”俏如来沉默了会儿,开口问道:“想信这个世界上有神吗?”

 

那次,轮到素续缘沉默了,回答的时候,他的声音变得悠远,似乎饱含回忆,“当然有啊。”

 

俏如来不知为何他会说得如此笃定,却在随后的交流中知道在素续缘的故乡,曾经与神为敌。

 

那位曾经创世的神,同样,因为忍受不了世间的污秽而想要灭世。

 

与神为战的世界,只会更苦吧!

 

那时,俏如来曾以为他理解了,为何会在这里遇到了素续缘。

 

只是……

 

“续缘,你因何有了死志?”

 

“没有。”

 

“嗯?”

 

“我只是在想,如果能吾替爹亲挡劫,就算是死了,也无憾了。”

 

“啊,原来是这样。”

 

“耶,幸好是这样。”

 

“为何。”

 

“因为,让我遇到了你啊。”

 

“……”

 

“……”

 

昔日,迷宫的幕幕过往,混乱而快速地涌入俏如来的记忆,颗颗的冷汗顺着额头,脸颊滑落……

 

“续缘。”俏如来发出低喃的自语,明明是两个人的事情,可此时的他偏偏就是知道,那是素续缘的记忆,“不,续缘,不要再想了。忘记,不好吗……”随着阻止的自语声音,回应他的是更多的记忆……

 

缺舟先生,为何,一定要这样;为何,一定要让续缘忆起……地门的钟声,本来就是时限……可是,那不只是缺舟先生的力量,俏如来只觉浑身都被汗水湿透,可,素续缘的回忆画面,越来越多地进入他的脑海……

 

俏如来的声音里突然透出惊惧:“停下,那是……”

 

不,不要再想了!

 

俏如来捂住头,痛,痛彻心扉的感觉自灵魂的另一边全来,让他也不由得跟着痛得无可逃避……

 

“如果,真的有神愿。续缘,你有什么愿望?”

 

“……没有。”

 

“为何?”

 

“因为我不想信啊。”

 

“可是,我们已经来了这里……”

 

“……”

 

“续缘?”

 

“这……,我只希望我们,能够平安离来这里就好。”

 

“离开……,我们,应该再无相见了。”

 

“……”

 

“啊?痛……”俏如来不满地看着素续缘拔走自己的一缕头发。

 

“这样,你就跑不掉了。”素续缘将发丝收好,又将俏如来送给自己的那串佛珠,重新塞进他的手里,“这里,我藏了有保命的丹药,在我找到你之前,自己小心。”

 

“……”

 

“……”

 

结果……

 

神愿,果然只是一场恶意的骗局!

 

当他们站到祈愿台上的时候,一道信息,同时传入两人的脑海。

 

“……续缘。”俏如来苦涩地道:“果然,让你料中了。”

 

“哈,只是经历得多了。”大约是早有预料,素续缘神色却是平静,只是明亮的星眸一眨不看向俏如来,仿佛要把他此刻的容貌刻入脑海。

 

“不。”在一瞬间,俏如来就了然了他的想法……

 

不,够了,停下啊,续缘!俏如来再也无法强撑,单膝跪地,大口大口地喘息前,无意间划过脸颊的手上的满是泪水,直到这里,他才惊觉自己早已泣不成声。

 

那是,他“死亡”的记忆,那是,他的任性……

 

记忆,在一瞬间停住了。

 

素续缘怔怔地抬头,望向夜空,一缕雪色的发丝被他紧紧握在掌心,刚刚,他好像听到了俏如来的声音。

 

“俏如来,是你在唤吾吗。”素续缘喃喃地低语,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眉眼间尽是温柔,“你啊,总是如此。”

 

明明,只想让我活下去!竟然找了那么多的借口:

 

续缘,你早已退隐。

 

续缘,你是你父亲唯一的儿子。

 

续缘,你来此本来就是一个错误。

 

……

 

我吗……

 

……

 

我不是师尊,这里(心口)早已承受不住了。

 

元邪皇彻底已不存于世,墨家二千年的职责已尽。

 

止戈流,早已没了意思,只是不能落在小空的手里,所以,为难你了……

 

素续缘轻轻地闭上了眼前,嘴角挂着一丝苦涩的笑:俏如来,你还真是天真啊!

 

杀你,我怎舍得?!

 

不杀你,我们又该怎么离开这座迷宫?!

 

早已猜到,我怎么可能不做下准备。

 

只是,你还真得忍心,让我将你遗忘得彻底啊!

 

俏如来,你果真是残忍!对,你自己……

 

让我忘记,我便能回归那个隐于山野的闲云医者。

 

可是,你呢?你总说,你的师尊让你收拾好心情,继续走下去。

 

你,还走得动吗?你,还能走多远?

 

俏如来,你混蛋……我,想你了!

 

素续缘睁开了眼睛,他,都想起了来了。

 

那日,他抱着俏如来的“尸体”,走到迷宫的祭坛之上……

 

良久,直到本来越来越加冰冷的尸体开始有了温度,素续缘无奈地笑了,果然,还是欺不了神啊!

 

……

 

……

 

俏如来陡然睁开了眼睛,看到“睡”在自己身边的素续缘,止戈流还在他的体内,所以……

 

他,没死!

 

“我的愿望是,让素续缘活下去,然后,永远忘记他在迷宫中的一切,回到属于他的世界。”俏如来声音嘶哑地向祭坛,许下了愿望。

 

神愿已成,迷宫消失。

 

只是,不知为何,俏如来一人独入迷宫,再回时,身边竟然有缺舟先生为伴。

 

地门佛劫,缺舟先生曾化出万千意念,弥补众人。

 

邪皇为乱,大智慧自散肉身,化梦幻泡影,封印了佛国,令整个佛国免受魔祸。

 

为入佛国,俏如来曾亲自入梦幻泡影,佛国封印不解自解,随之而散,或许,就是在那时,缺舟先生的意识就沉睡在俏如来的灵魂之中。

 

直到,离开迷宫时,俏如来曾经的满身的伤痕在瞬间治愈,而缺舟先生也出现在他的身边。

 

“只要意识不散,灵魂犹存,就算死亡,也在再造肉身,死而复生。”这是素续缘曾经告诉俏如来的话。

 

或许,正是因此,让迷宫将他与缺舟先生认定了是两个人。

 

或许,同样因此,让缺舟先生能轻易地感知到了他与素续缘的情况。

 

所以,在听说素续缘虽然忘了迷宫,却忘不掉对自己的情,俏如来终于还是请求缺舟先生,改变了素续缘的记忆。

 

“放心,我会找到你的。”续缘的声音,好似回响在他的耳边,俏如来紧紧地握上心口:

 

续缘,俏如来真的值得,你,如此付出吗?!

 

 

                                                       四

 

哪有什么值得不值得,人心本就不是放在秤上称量之物啊。

 

莼菜新成,鲈鱼成脍。可素续缘却没有悠哉游哉的心思。彼处的药草习性与苦境并不相同,因此素续缘也不敢贸然施为,只好遍寻术士奇人来为俏如来重塑肉身。

 

纵使保全神魂,重塑骨肉依然困难非常;所耗材料亦是稀有罕见,差一丝、一毫便会影响结果,他实在不敢大意。

 

好容易找到了懂得此道愿意出手的方士,那古怪老者张口便要裴航捣药所用的玉杵臼。传言裴航云英夫妇得仙药,以玉杵臼捣之,合成药丸,羽化登仙之后,并未将玉杵臼带走。自此神物失散民间,可去哪儿找这劳什子?魂魄离体,便缺了地气滋养,时日一长不要受损伤;素续缘终是没有更好的方法,只求那方士先巩固住三魂七魄。然而现实有时就是那么美丽残酷,当缺舟先生和他打招呼时,素续缘的漩涡眉差点惊成了瑞士卷。

 

逆天而行,终须代价。上天不仁,没有十足的好处,必有数倍的反噬等在后面。奔波途中,素续缘偶尔休憩时,回想起出生入死的爹亲和枯骨销魂的娘亲。爹亲从不求生,苍天果然如巨石般碾压他的脊骨;娘亲从未轻生,却早早魂归泰山,天伦梦碎。

 

他也是去阴司走过好几遭的人,自然知道仙山没什么值得向往的——然而人间好像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可能盘古大神挥斧时,忘记劈开了这方天地,致使清浊混沌不堪,无止境的纷争,杀戮,周而复始,循环报应。他退隐多时,作为医者冷眼旁观,除了悲天悯人的慈悲心外,竟又生出了些槁木死灰般的颓唐心。

 

救人有意义么?

 

娘亲给他取名叫续缘,可他的亲缘情缘实在是淡薄得不像话。和俏如来并排躺在地上时,他也曾笑言,要去西海求取鸾胶,将他们紧紧连在一起,反而俏如来不太愿意:“欢爱如朝露浮木,追不得。”与其说是说给他听得,倒不如说是说给自己听的。

 

彼时,素续缘正拿指头绕着他的头发玩,听了这话,戳了戳俏如来的心口,“原以为你这里放着规矩,原来,是一尊欢喜佛。”乘着俏如来脸红扭头不理他的时候,藏住眼中的失落和不甘。

 

一个两个,都舍小爱成大爱,山河永固了么?河清海晏了么?没有!他偏要这个肉体凡胎的圣人生出差别心,携手共牢。

 

听说有个奇异商人有玉杵臼的消息,他赶紧往那里赶去,走得急了,系在衣带上的玉佩一晃一晃打在腿上。素续缘将玉佩解下,捋顺了上头打结的穗儿。丝线颜色旧暗,这还是柳湘音将玉佩交还给他时重新打的。经过种种,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素续缘还是想感叹一句,真好。鬼使神差地,就再没有将那块玉拿下,到如今已经温养地泛出细腻的光泽;然而依人已经长眠于地下,记得她的人所剩无几,就连素续缘也渐渐记不起她的面貌。

 

虽然艳羡,可他仍不识情爱,知道在迷宫里遇到了面冷心热的那人,将面热心冷的自己搅成了一杯不咸不淡,却最能入口的温吞水。

 

他觉得自己老了,老得开始患得患失,贪恋那一点点温暖而不自知,看着俏如来那一头霜雪,却又觉得有些矫情自饰了。若说自己幼年礼佛,熟稔释道,退隐之后却更有老庄之风,认准了“阴谋,道家之所禁”,自然难以认墨家那些“治于神者”的理念。

 

这便是他和俏如来的不同了。经过伤痛滚打,他懂得什么叫顺势而为,却失了锐气;俏如来相较于他更有玉碎瓦全的气势,终究有如他师尊的那一树琉璃,摔碎在地上,将他自身割得鲜血淋漓。

 

他找到了那个商人,商人见代价足够,极为爽快地将自己对于宝物所知的一切都告诉了素续缘。不愧是宝物,若要取得,少不了一路披荆斩棘,席地幕天。素续缘一点点记下,又问了好些风俗人情的问题,便着手准备动身。

 

许是喜欢这看上去年轻英俊的后生,竟还请他喝了一壶酒,说了一车轱辘地颠倒话。末了,打着酒嗝,心满意足地问他,“小仙人,就这么想长生不老么?孑然一身,有什么好,要我说啊…嗝,你找不着那劳什子,也不必遗憾,见你出手阔绰,看来也不缺银钱。我说啊,嗝,人生不满百,吃好喝好,百年后儿孙满堂,不好么…嗝!”

 

素续缘笑着点了点头,替那个商人关上了透着凉风的窗子,悄然离开了。

 

就当是我的私心吧,种种牵挂,我必须惜命,可一个人总是太孤独了,陪陪我,好么?

 

你说我羡慕你父母双全,手足健在,你却羡慕我父子濡沫,萧墙安稳。那不访,你醒来,来彼处看看,就如同你巡视九界一般,你我一起漫游苦境,如何?若是倦了,我们还可以去其他玄妙地界一探。

 

史精忠,矩子之职并非举鼎,亦非问鼎。矩子本身,是鼎,是九州之器。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便是天道。九鼎迁移,并非九鼎自己重量有所变更,而是世道在变。世道如水,黄河改道多次,并非人力可阻,一切自有定数。那么,鼎为何不可以有自己的私心私情呢?你不需要自毁自伤,亦不需要放弃私情。

 

你不应该强迫我把你忘掉,因此,我亦不会强迫你复生。只是,我不希望你求死的原因只是生无可恋。你…明明喜欢我,不是么?

 

那天晚上,素续缘做了一个面目模糊的梦,随着年岁渐长,他入梦的次数变得愈发的少,他只看到一个意气风发地小僧弥,虎头虎脑地说着小大人话,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揭了贴在墙上的什么纸,折了只鸟,放在他手上,笑嘻嘻地又伸手问他要东西。

 

他实在不知道那小僧弥要什么,将身上的钱,配饰,甚至不知道哪个角落冒出来的半斤猪肉都塞到了小僧弥的手里,那小脑袋却只摇得和拨浪鼓似的,直说,“不对,不对。”

 

他更疑惑了,有些手足无措,回道,“可我真的没有别的东西了,小师傅啊……”

 

“你有的,”那小僧弥指了指,“我要你这喝水的葫芦。”

 

素续缘摸了摸自己的腰边,果然出现了一只葫芦,他不以为意,摘了下来,却仍被那小僧弥打断,“不对,不对。我只要半只。”

 

梦醒了,素续缘躺在床上,一时还没缓过来,过了好一会儿,“哈”地笑了一声,“这个史精忠……”

 

脸却红了。

 

 

 

                                                       五

 

续缘从睡梦中醒来,久违的欢喜的心情萦绕在心头,笑着下床,正准备穿好衣衫出门,却发现自己的衣服不知何时不见了。外面传来水滴的声音,续缘好奇的打开了房门,发现屈世途不知何时回来了,此时正把洗好的衣服往架子上晾晒。

 

“屈伯伯?”续缘诧异的喊道。屈伯伯不是跟爹亲一起去退隐了吗?为何会再次出现在续缘这里?

 

“续缘,醒了啊。等屈伯伯晒完这点衣服就去做午饭。你这孩子昨日又是奔波许久了吧,一觉睡到了大中午。”屈伯伯又从盆里拿出一件晾了上去。

 

“屈伯伯,你在这里,那爹亲?”

 

“素还真啊,他见你这般辛苦,替你去寻访前辈,他的朋友多,比你这般漫无目的的找,要快上许多了。”

 

“是,是这样啊。”续缘不知为何听着这关切之语,心中突然生出几分异样,握住房门的手收紧,抬头看那已经艳阳高照的太阳,觉得真实的刺眼。

 

“屈伯伯,你好像把续缘的衣服都给洗了,这般让续缘如何出门?”续缘躲过那刺眼的阳光,低头揉眼,语气中带着点无奈。

 

“啊,这……”屈世途仿佛才意识到不对,“刚才进屋看到许多衣服,想着就洗了,也没注意那么多。没事,你看今天这太阳这般的大,一会便会晾干了。”

 

谁料话刚出口,便感到有雨滴落在了掌心,转瞬便哗啦啦的下了起来。晴空万里未必是晴天,岂不知太阳雨为何?!

 

“续缘,快,快来收衣服了,刚洗好的衣服要是受了雨水,那可是会有寒气的。”

 

“来了。”

 

二人一阵忙碌,衣服收进屋内,外边无雷声屋内却是有,还连续不断。

 

“阿嚏——”

 

“啊,续缘,快上床躺着,屈伯伯给你去熬一碗姜汤。”

 

素续缘脱下已经湿透了的内衬,裹着被子,坐在床上,手指尖揉了揉红彤彤的鼻头,看着离去人的背影,慢吞吞的说了句,“不对劲啊。”

 

 

清风拂过衣袂翩起,笛声悠远,一阵脚步声打破了此地宁静的曲调。

 

缺舟放下笛子,转过身去看到来的人,轻声道:“俏如来。”

 

“缺舟先生,俏如来想念先生的茶艺了。”俏如来直视对方,在面容上留恋许久,带着怀念的口气道。

 

“哈~”缺舟先生坐于桌前,挥手,桌上便出现的茶壶杯盏。淡淡的热气从杯中飘起,从一人手中转至一人面前。

 

俏如来端起,轻轻抿了口,熟悉的口感在脑海中回荡,不自觉的嘴角翘起,“缺舟先生的茶艺还是一如既往啊。”

 

“早该料到了。”缺舟端起另一杯茶喝下。

 

“不,没有料到。”俏如来微微摇了摇头。

 

“没有料到?”

 

“是啊,没有料到。”俏如来抬眼的表情带着认真,手落在桌面,杯中尚未喝完的茶水喷洒而出,朦胧了副面容,却阻挡不了那清晰的话语传入对方的耳朵之中。

 

“没有料到,我至今还在迷宫之中。”

 

“续缘?”屈世途被续缘擒住,诧异的询问。

 

“屈伯伯,你知道续缘此生最大的心愿为何吗?”

 

屈世途不知他此言何意,但是顺着他所说的,接了下去,“当然是父子安好,共享天伦啊。”

 

“不是。”素续缘听到他的话语,原本紧皱的眉头,出乎意料的松了下来,手也松了,语气中带着几分可笑,“我怎会这般的傻。”

 

“续缘,你怎么了?”屈世途见人突然这般说,担心的问。

 

“我素续缘的一生由情起,一生缠绕在情中不得解脱。这便是我的弱点。”

 

素续缘抬头,那与素还真的极为相似的面容,此刻也露出了几分相似的笑容。

 

“此生之长,当知何者能记住,何者记不住。若续缘当真忘却,又为何会这般心中煎熬。若当真想要我忘却,那便不会有那般多的证据存在。”

 

“或许是你在抗拒,你自己不想要忘却。”屈世途此时不见了面容的紧张,微笑的对他说。

 

素续缘听他的回答,轻笑的摇了摇头,“那么多痕迹告诉自己,他是存在的,这不是要让自己忘却,而是让自己一定要猜出来。”

 

“那你又如何得知自己猜的正确。”

 

“不知,但是我相信他一定会猜的出来。”素续缘话音刚落,周围空间一段扭曲,哗啦啦的雨声听了,身上也重新穿上了衣裳。

 

“最后一个问题。”面前屈世途的面容突兀变化,一阵模糊,清亮的声音出口,“我是那里出现了破绽?”

 

“俏如来,从未与我谈及幼年模样,我因何会知晓?”素续缘想着那在梦中看到的模样,不禁笑出声来,“唯一的可能,便是我们仍在你所设的梦中。”

 

“而且你这般阻挡我外出,甚至把爹亲搬出来让我安心,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俏如来也明白了你的设局,让你不得不设法限制。”

 

“既然你猜到了,那么便留阁下在此居住一段时间了。”

 

周围环境重新幻化。阳光不见了,阴暗笼罩,黑色的牢笼出现在了眼前,眼前不见了任何人影。

 

突兀的变化,并没有惊到素续缘,反而让他的笑意更加的深。

 

“这般真是太好了。”

 

“此言何意?”

 

俏如来松开握着水杯的手,不着痕迹的用衣摆擦干净,一本正经的道:“真正的缺舟先生不会这般。”

 

“嗯?”缺舟似乎很疑惑他所言为何。

 

“缺舟先生向来道不辩不明,断不会答应我那推脱之语。”

 

“是我心下出现了裂痕,才让你有了可乘之机。铸心一言,本就不是为了此事而言,而是对自己而言,让我回顾因何心底有了漏隙。”

 

“或许是吾怀念缺舟先生了,故而让你有机会化成他的模样了。”俏如来看着那熟悉的面容,心底一阵柔软,似是想起当年的谈话。

 

缺舟听他这般直言的话,面色不变,“若是缺舟有心促你二人呢?”

 

俏如来听此,语气玄妙,手中佛珠紧握,轻诵:“千年共修,缺舟一帆。无边沉沦,法海渡航,万物皆有因果。”

 

“我还是想不明白,你为何会识破。”

 

“缺舟先生是一个人,但又不是一个人。事因,不应缺舟先生之行,事果,不应缺舟先生之言。”

 

“你对他了解倒是深。”对坐之人轻笑一声,面容不见了刚才的微笑,冷笑的表情出现在那熟悉又不熟悉的面孔上。

 

“缺舟先生偏爱俏如来,故而你的破绽实在是多了些。”俏如来错开了眼,“当你把回忆再次回归的时候,我虽被那悲伤气愤所侵扰,但更多的是在想何为迷宫,何为神愿。”

 

“迷宫,在何处迷了路?而神愿,若是神才能实现的愿望,又是那般的愿望。”

 

“俏如来不敢说自己尝遍一切苦痛,但这世间的事却是了解一二。只要是路,那便会有走出的一天,这般的迷宫怎配得上神愿,那这迷宫必然不是指一般的迷宫。那什么才是特殊的迷宫,让人难以走出,甚至终至一生都走不出呢?”

 

“那个迷宫的名字叫情。”

 

“神这个字,与之相连只有奇迹。俏如来,与素续缘因何相遇,这是一个奇迹。素续缘为了俏如来而死,俏如来为了素续缘而许愿求生,欲生者行亡故之事,求死者生出求生之愿。这也是一个奇迹。故而神愿必是牵连生死。”

 

“现在俏如来脑中留下的记忆,分不清几分真假,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不管中间的过程为何,最后的结局一定是吾身亡。因为只有续缘的所在有死而复生之法,只能这般才会让这个故事进行下去。”

 

“你说的不错。”“缺舟”端起自己刚才泡的茶水,“神愿自是神的愿望,普通的人又怎会实现愿望,而神便是超脱生死的存在。迷宫的入口我们没有设置任何的界限,但是只有真正走出迷宫的人才会得到神愿。”

 

“所以……”

 

“缺舟”一瞬化作一阵烟尘,不见了,只余下陌生的一个声音。

 

“……尽力走下去吧,看你是否能走出这个迷宫。”

 

俏如来见他突然消失一愣,随即摇头笑了笑,挽过手中的佛珠,拉起自己的兜帽,盖住了双眼,缓步而走。

 

谁又说了,我一定要照着你们说的走。

 

不过……真是太好了。

 

我猜对了。

 

 

                                                        六

 

“碰!”素续缘一掌震碎自己的心脉,顿时只觉铺天盖地的疼痛感淹没自己的意识。

 

“嘶……”下一瞬间,素续缘只觉得眼前一阵光亮闪过,眼中短暂的空白之后,成千上万的信息涌入他的脑海之中,一幅幅陌生的记忆,如浮光掠影般快速闪过。素续缘揉了揉额角,苦笑了一下,真是浪费了不少的时间啊,差一点就让你得逞了。抬头,烟云袅袅间再不见屈世途的踪迹,自己正站在一片光怪陆离的山野,眼前是山,天空似一面镜子,也是山,山压于发顶之上却不觉重,远处隐隐有金玉楼阁。

 

“…续…续缘…嘶.续缘…缘………??!!”隐隐有声音从手腕处传来,素续缘低头一串金色符文若隐若现。

 

“啊,听见了听见了听见了,爹亲…?”

 

“不是!是你娘亲我!素续缘!臭小子你干嘛呢!?没事吧!我在外面看见你情绪波动特别大,还真给你的通讯符又一直联系不上,只能大概的看见你的处境……”声音渐渐清晰一个焦急的女声说道,“你爹亲和一页书前辈也将意识连接进入了造梦机,九界那边据说缺舟先生也进去帮忙了,你和俏如来情况怎么样?!”

 

“我没事,有惊无险。”素续缘捋了捋自己的思路,按照娘亲的说法和现在的环境,自己应该是在第三层梦境。

 

为了对付突然入侵两界的异境客,素还真联合九界的缺舟前辈与废苍生前辈一起几番周折,利用阿难七梦的七层陷阱将异境客困进了造梦机。异境客本无实体只有意识,靠控制人心来达到目的,类似于当年的异识入侵,只是异境客是一个结合体,更加的棘手,据说当年九界层蒙受此难留有经验,本来计划已然成功却在最后时刻,只是最后俏如来无法脱离造梦机,被困于其中,他才不顾反对独自前来。

 

欸?不对,一直在外面能看见,那岂不是,之前在神宫之中因为某方面的技术问题,自自己也被洗去一部分记忆,然后和俏如来之间的……的事通通被转播了?!

 

素续缘的思维有些飞跃,素续缘的耳根子有点红……

 

“续缘,你现在要尽快找到俏如来,缺舟先生说他的状态很不好,本来进入梦境之前他就将自己的记忆暂时封闭,方才似乎出了些意外,他原本的记忆异境客被洗去了一部分,若不抓紧时间他可能会迷失其中,你爹亲本来进去帮你但是似乎被异境客的意识排斥了出来,你一个人…他……”

 

风采铃的声音又断断续续了起来,素续缘皱了皱眉,看来异境客并没有停止侵染整个造梦空间以及自己的记忆啊。他举步往密林深处走去,树梢之上,那亭台楼阁的一角分明近在咫尺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靠近,脚下的路越发的泥泞——按照自己昏睡过去的次数,此处应该以下到第三层梦境。摩梭了一下手腕之上因着自己的提问有些温热的佛珠,暗暗的想着,不知道精忠此刻在什么地方。

 

而另一边的俏如来看着缺舟先生的身影淡淡的淡出了视线,俏如来满心只有一个念头——找到他。心思如潮水一般涌出一发而不可收拾,烟云袅袅渐渐蒙蔽了双眼复又四散而去,俏如来看见周围是一片诡异的树林,大山压于头顶,四周扭曲着光怪陆离的影像斑驳的光点。

 

“啾啾——”一只琴鸟落到俏如来的肩头,叽叽喳喳的叫了几声引得俏如来侧目——这应当是神宫幻化出来迷惑他的东西,明明自己已经破除了幻境为什么他还会存在呢?

 

“精忠……听的到爹亲讲话吗?………精忠啊~~”

 

额,俏如来突然僵住,他似乎听到了爹亲的声音,定神细听似乎还有缺舟先生的劝慰和小空熟悉的嘲讽。脑子突然一疼俏如来只觉得脑子像被人狠狠的敲打了一下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糨糊,再次凝神之时琴鸟还在,只是眼神变得呆滞,再细细的听也再也听不见任何的杂念了。

 

俏如来晃晃脑袋心中的杂念还是太厉害,怎么会听见爹亲的声音。嗯……不对劲,非常不对劲,看来这个神宫还有什么未知的事情再等着他,俏如来觉得自己应当是忽略了什么关键的细节。

 

九界实验室内,刚和苦境那边风采铃通过电话的银燕正看见爹亲对着通讯符一阵乱吼,“精忠!~精忠!~刚连上怎么又没信号了,苦境这所谓的高科技到底好不好使?!”

 

“不好使也没用,反正都得靠素续缘,不然就等着给史精忠收尸吧。”戮世摩罗毫不留情得说着风凉话。

 

史艳文默了一下,突然站了起来,“不行,我必须进去一趟!”

 

“且慢。”一直闭眼的缺舟一帆渡睁开眼睛,拦下史艳文,“苦境那边素还真已经尝试过了,自从我们出之后,异境客对整个造梦空间已经有所侵蚀,甚至开辟了第八层梦境建立了神宫,若是破除不了那至关重要得神愿之劫,俏如来他们也出不来,我等也进不去。”

 

“那为何素续缘可以?”

 

史艳文锁眉提问,却是让缺舟陷入了沉默之中,只怕是俏如来的意识也在渐渐的与整个造梦空间相结合,而这神宫之中神愿的考验之劫恐是与情有关。

 

俏如来现今当务之急仍旧是要找到素续缘。

 

拿定主意素续缘不敢耽搁,皱了皱眉,抬头树梢之上隐隐亭台楼阁的影子,迈步向密林深处走去。神宫里似乎,俏如来很难推定时间的变换,只是大致的感觉到自己大概已经走了半天的时间了,然而那一座楼宇仍旧不远不近的立在前方。

 

此时,不远处传来丁丁的伐木之声,抬头却见不知何时前方多出了一为小沙弥正在砍树。俏如来疑心又是神宫之人的幻境,又想自己已经辗转多时未有突破,不禁上前去想要打探一二。

 

“施主可是要帮贫僧伐木?”未料小沙弥率先开口道。

 

俏如来一愣从善入流道:“树有枯荣,亦有其灵,缘何伤其身也?”

 

“为救一界之人,因而断其根。”

 

“可寻他法?”

 

“有。”小沙弥抬起头,眼睛漠然的看着他,“杀一人,而救一界。”

 

俏如来愣住了,他看见小沙弥突然暴起,幻化成了许多人的模样,有炎魔、有帝鬼、有元邪皇甚至还有缺舟先生,最终化为锋利的刀锋,带着千万双血淋淋的双手向自己袭来。一时之间他仅是乖乖站着一动不动任其宰割。

 

“精忠!”一声爆呵响起,引得俏如来回过神来,只见素续缘推开眼前的小沙弥拉着俏如来就向反方向跑去。素续缘心脏简直跳到了嗓子眼,若是被造梦空间中的异物杀掉那就会直接失去意识变成活死人啊。此刻,素续缘只恨,为何自己基本是两手空空的进来,找屈伯伯要一些重装武器该多好啊。

 

拉着俏如来奔逃了一阵,似乎并无人跟来,素续缘终于停下了脚步,阿难七梦的第五层,也是造梦空间的第三层是唯一一个非末法时代的相对安全的地方,下到阿难七梦的第一层也就是造梦空间的第七层就能再入神宫找办法救精忠出去了。

 

喘了口气,回头见精忠并无疲态,不由得苦笑:“看来是我做了拖油瓶呢。”

 

精忠即便是封存了记忆仍旧解救了被异境客控制的自己,反观自己明明是来救他的却深陷其中。突然,嘴角传来一阵温热,素续缘呆愣了片刻,那一片温润便转瞬即逝,入眼一身白纱僧衣的少年,竟是眼眶微红,笑的那么庆幸那么的欣喜。

 

“终于找到你了,续缘。”

 

素续缘的脸颊瞬间就红了,抬头注意到两人紧握的双手,又想到娘亲说现在他两的一举一动犹如是脱了衣服在阳光下奔跑被看的一清二楚,不由得耳朵也红了几分。

 

俏如来见此不由的失笑,紧握着他的手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回头望着素续缘,“可有什么线索,我已在此徘徊多时了,可知怎么走出这迷宫?”

 

随着俏如来每一步踏出,素续缘看见俏如来周身的景象穿越整个造梦空间,从婆娑世界的一片黑暗到须弥山再到象弃子,每一步踏过一个梦境,似乎走过了这三千婆娑世界。

 

恍惚中素续缘想起,他在进入这个空间之前曾问过爹亲,如果此行要救出精忠最简单的方法是什么,爹亲答:“抹去梦境之身就可以到达下一层,去往神宫,杀死梦中的那个史精忠,你就能救他出来。”

 

“那最难的情况呢?”他又问。

 

素还真沉默了一下道:“那便是,史精忠的意识已经与异境客和整个造梦空间融为一体之时,那个时候你杀他,便好比是梦境中的义务杀他一般,会变成一个活死人,唯有去往神宫查探神愿的真相。”

 

……难怪他当时在神宫被杀,明明是最后一层,它应当直接出去的,而他却被传送到了最后一层。因为自己的潜意思也认为,在神宫被杀自己应当是出了神宫的才对,没想到精忠竟然能直接穿越梦境,这才让异境客有了可乘之机。

 

“神愿吗……”素续缘喃喃道。

 

“你说什么?”俏如来问道,素续缘抬头望进他的眉眼,那漂亮的金瞳中满满都是他的倒影。素续缘回握住俏如来的手,灿烂一笑道:“精忠,我是来杀你的哦。”

 

俏如来愣了一下,回头捏了捏素续缘有些婴儿肥的脸,见后者吃痛叨扰方才放手,在这个地方,只有续缘不是假的,挑挑眉,十分轻松的说道:“但随君便。”

 

因为从前只要他思念无论是爹亲还是缺舟先生都会出现,当遇到困境时便会有“缺舟先生”的残念指引,当犹豫不决时就会有“缺舟先生”引导自己,但是无论如何的忧思负累,都无法让续缘出现在自己身边。

 

素续缘低笑出声:“我们去神宫。”

 

我带你回家。

 

 

                                                      七

 

此间世界并不存在所谓通往神宫的道路。路非路,即使脚下踏着尘土,那也只是到达另一个梦境的阶梯,就连眼前的那座亭台楼阁也不过是一座用来迷人眼目的屏障。他们从神宫入梦已是困难重重,现在想要破梦而出到达神宫更是难于上青天。素还真曾说过,欲达神宫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抹除梦境本身,让一切从头开始。这不是一件容易事,即便素续缘心里清楚世间从无两全事,可要他杀死俏如来无异于让他剖心呕血。

 

知己如俏如来,仅在素续缘皱眉的那一刻就已经了然他的想法。顷刻间,流水潺潺,竹林飒飒,楼阁外围的林丛已经铺满了月光。造梦空间中并没有日月朝夕之分,一切只在于梦境主人的想法,这是属于俏如来的梦境,俏如来想要一个只有两个人的夜晚,于是二人携手并立,用两种不同的温度的手相触、交织在一起,余下的只有给彼此的安心。

 

“续缘,你该动手了。”俏如来轻声说。

 

“……我做不到。”素续缘喃道。

 

俏如来抬眼看去,素续缘手里紧攥着一颗被白水晶包裹住的珠丸,这便就是他的决心。素续缘是个温和的人,很少表现出他的强硬,但现在,他们都在用沉默来对峙,似乎一切喧嚣都被他们驱逐在外。在这异界难得的宁静中,他们彼此依偎,靠得无比的近,近得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医者仁心,或许素续缘本不用这般难以取舍,可他偏偏给了对方这样的难题。是否墨者都是他这样残忍的人呢?俏如来叹了一声气,牵起他们二人的头发,黑白二色无比分明,却又被缠绕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从此再也难舍难分。他仔仔细细的将两缕发丝系成一个结,郑重的放在素续缘掌心里,“你可明白俏如来的心意?”

 

素续缘像是怔住了,丝丝缠乱,手里的触感尤为清晰。

 

“这缕白发是那时我欠你的,唯愿两心无间。续缘,俏如来信你。”

 

时间从不容许半刻的踌躇,一时的妇人之仁也并不会更改结局。素还真的警告犹在耳畔,如果再拖下去,那么迎接俏如来的就只有困在异界中形神俱灭。

 

素续缘虽不诩君子,但行此事实在过于孟浪。他含住那颗准备已久的丹药,在对方默许的眼神中交换了一个并不温柔还有些发苦的吻。

 

“等我。”

 

这是素续缘的承诺。

 

怀中的重量彻底消失,就连那紧系着黑发的结也已经脱了扣,仿佛俏如来这个人在他的世界中从未出现过。眼前的景象也不再是月夜高楼,而是逐渐被漆黑侵蚀,不见五指的墨色如潮水般向他汹涌而来,直到吞没所有颜色,仅存下他这一块光亮,也就是梦境的混沌之初。

 

紧接着他开始跌落,像是身处万丈深渊般,无尽的下落,毫无所依,身边也没用一点实感。素续缘终于明白了,所以以往的那些都不过是骗人的把戏,真正的神宫并没有实体,没有华伟瑰丽的宫殿也没有汗牛充栋的书文,所以有关于神宫的神秘色彩都被“黑”吞没其中,变得真实又可怖——这就是那座让无数入境者的痴心妄想皆归于虚无的神宫。

 

不得不说,异境客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需要我说恭喜吗,素续缘?”在无尽的黑暗中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虽语气不相同,但这的确是一页书前辈的声音。素续缘不由得绷紧神经,俏如来曾和他说过,异境客最善于蛊惑人心,在此之前他一直是用缺舟先生和屈伯伯来诱引他和俏如来入梦,那么现在异境客是打算再借“一页书”前辈之手让他再次沉睡?

 

“同样的把戏还要再试一遍吗,前辈。”素续缘戒备着环视四周。

 

“哎,素续缘,不要把我想的那么坏。”异境客说,“既然你已经来到了神宫,就不想看看你们彼此许下的神愿到底是什么吗?”

 

迷宫,神愿。

 

素续缘不禁哑然。

 

这是一切的初始,最先他们进入迷宫就是为了神愿,可几经波折早已没有人有心力去探求神愿真正的秘密,也没人再能笃定在这造梦空间中神真的存在。或许……素续缘闭上眼,他突然想起被异境客清洗记忆时那只会唤人名字的琴鸟,还有俏如来送给他的一串佛珠。二者本来并无联系,但琴鸟能贯穿梦境始终,佛珠是他和俏如来进入迷宫后交换的信物。可现在因为俏如来的死,这些都已经消散,那他们本身是为何而存在?

 

一切存在冥冥中皆有因果,俏如来从不做无用之功。

 

“你想提醒我什么呢,俏如来……”素续缘慢慢睁开眼。异境客不再言语,他从远处步步踱来,在漫无边际的晦暗中出现了一个身影,可那既不是一页书也不是缺舟一帆渡,而是一个身戴兜帽的青年。

 

那人既是俏如来又不是俏如来。

 

“不……”素续缘不由得到退一步。

 

“意识不散,灵魂犹存”,这是他说过的话。素续缘全都记起来了,他的神愿一直都是让俏如来活下去,那么从一开始俏如来就没有死,这本身就是一场有始无终的骗局。情之一字,将他们被永远困在迷宫中,神愿不过是一条衔接梦境与梦境的纽带,异境客的目的就是要让入梦者的神识与异境融在一起,共生共灭。

 

世上并没有奇迹,这就是素还真和史艳文说过最坏的结果。

 

“你要动手杀我吗?”异境客借着俏如来的模样笑吟吟的望着他,“你是杀不了我的,神愿已成,凭谁都没办法改变。要怪就要怪你们自己,执念太深。”

 

“你说得对,所以我根本就没想过要改变,让俏如来活下去本就是我的心愿。”素续缘注视着“俏如来”扭曲的面容,这样的表情不应该出现在他的脸上,素续缘忍下心头的悲恸,又道,“那颗药丸也不是用来取命的,而是救命的。”

 

“什么?你想做什么?”

 

在异境客错愕之际,阿难七梦最后一层悍然发动,整座神宫都在剧烈晃动,异境客的造梦空间开始出现破裂,直至全部崩塌。迷宫彻底消失,不见曦月的世界逐渐泄下几丝光明,目的达成,素续缘释然地低下头,刻在皮肤上的金色符文正隐隐发烫。那金符如同一条灵巧的小蛇,自手腕处一直攀爬,最后安静的蜷缩在掌心里,距蚕食他整个手掌还有一步之遥。

 

“一切都还来得及。”

 

为救俏如来,素续缘愿舍身求仁,以己换命。

 

 

                                                       八

 

你一定很想知道,到了此时此刻,只剩俏如来一个人该如何破局。

 

万顷天光破云落,黑暗里那些破碎的、混乱的、冰冷的在昊昊日光下如冰消融,已经消失的琴鸟却立身在崩塌的神柱残骸上,无神的双眼在天光洒落的瞬间恢复了光彩,眉心一抹鲜红如血。

 

神宫与迷宫虽毁,但异境客所造的幻境并没有结束。

 

最终结果没有呈现,这场博弈还没有结束。

 

“俏如来。”异境客走到琴鸟面前,用着原本属于俏如来的面容出声:“你最终并没有让我惊讶。”

 

琴鸟扭头用自己的鸟喙梳理自己的羽毛并没有理会异境客,它平静而又从容,这异常的反应让异境客沉默下来。

 

“梦境是一个循环,迷宫与神愿互为起点与终点,迷宫的意义在于吞噬阿难七梦,而神愿则是用来困死我们,无论谁死谁活,结果都是一样的。”

 

“俏如来在迷宫里死亡了大约十七次。”

 

琴鸟正过头,金色的双瞳倒映出异境客的身形,那是一具挂着腐肉的白骨。

 

异境客听言笑了笑:“是,十七次,在第七次的时候你就已经察觉到了这一点。”

 

“同样的,素续缘也死亡了十七次,在第六次的时候他发现了不对,于是第七次他用自己的死亡提醒了你。”

 

“用一颗药。”

 

琴鸟想起不久前双唇被亲吻的那一瞬心颤,于是它眯着双眼似乎在笑:“你从未成功吞噬阿难七梦。”

 

“其实续缘在第五梦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反击。”

 

异境客也笑了:“是,如果不是他的反击,你已经魂飞魄散,哪里还能变化成鸟,依托阿难七梦给予素续缘警示让他脱离无尽的轮回。”

 

琴鸟沐浴天光,异境客立身一地荒芜,一时泾渭分明,但琴鸟所在之地的天光却在以肉眼可觉的速度变得暗淡,琴鸟抬头去看破开混沌的天光,金色的眸中有光闪烁。

 

当天光消失,他离开的路也断了,支撑他存在下去的琴鸟也会化成虚无,他的时间不多了,可他手里似乎还没有解决的办法。

 

所以这盘棋,最终赢的人……

 

“你输了。”

 

异境客一脸笑意的看着琴鸟:“俏如来,你现在走,还有一线生机。”

 

现在这一抹天光,是素续缘利用神愿规则为俏如来撕出的一条活路,这些光,其实是素续缘的魂光,为俏如来引路,如果俏如来离开,就是素续缘的愿望成真。

 

而愿望成真的代价是什么呢?

 

是素续缘真正的死亡。

 

“你用师尊引导我的决定。”琴鸟不慌不忙道,“因为我的愿望是让素续缘活下去,在素续缘不死时,他的愿望和我的愿望在你定的规则里成了制约你的悖论,你无法达成你的目的,所以你用师尊提醒我。”

 

“让我放弃续缘。”

 

异境客笑了笑:“是,我用了四次的生死轮回,让你们的愿望分开。”

 

“俏如来,你身负止戈流,身为墨家巨子,身为史家人,你最终会放弃素续缘。”

 

你放不下九界,这种放不下沉重而压抑,最终会迫使你放下让你觉得心安的素续缘,而素续缘不同,素续缘一生为“情”困,不论亲情还是爱情,他不会放弃你,于是愿望出现偏差,我的计划取得成功。

 

琴鸟心里一颤,却依旧平静:“是,你的推测都对,但是俏如来,从未决定按照你的规则来破局,续缘身陷局中,每一次死亡都将些许神魂藏进药丸里,方才的那颗药。”

 

“救我的命,救他的命。”

 

“取你的命。”

 

琴鸟眼里露出浓重的哀伤,最后一抹天光消失在茫茫混沌中,天地一片混沌,唯有他眼中含光。

 

“俏如来放不下九界,同样,俏如来也放不下素续缘。”

 

“这无法比较,你却强行要我比较。”琴鸟化成原型,白衣衣摆翻飞宛如羽翼,他双眼明亮如星,“你从不知道我与他,在何时达成破局的思路。”

 

因为他从不会让我为难啊。

 

“止戈流,开阵。”

 

墨狂归手,止戈阵开,千万利剑如花绽又如雨落,于茫茫混沌之中开辟出一处不属于阿难七梦也不属于梦境的领域。

 

异境客愕然,却被止戈流压制一时间无法动弹,且有一股热流自心脏涌出,炙热如火奔向他的四肢百骸将他吞噬。

 

是素续缘的那颗药,里面蕴藏着素续缘最精纯的灵魂,此时燃烧起来点燃了他魂魄。

 

有止戈流反向压制自己的能力,异境客竟无法做出反抗,腐肉在火中化成飞灰,唯有一具白骨用空洞的眼眶望着俏如来。

 

“是他帮你选择,他同我玉石俱焚。”

 

“可是俏如来,你还是……”

 

“俏如来从来没有放弃素续缘。”俏如来抬起墨狂回答,“他的魂魄还有一部分与神庙融合,我将你与梦境分离,等你死了。”

 

“俏如来的愿望就可以达成了。”

 

因为俏如来的愿望,从来都是无人伤亡,而素续缘的愿望从来都是让俏如来得偿所愿。

 

阿难七梦错开了他们两人的愿望先后,伪造了俏如来的愿望。

 

“止戈流,破日!”

 

于是浩浩天光再度洒落,破碎的神宫却恢复如初伫立原地,巍峨迤逦,堂皇又威严。

 

假借神威的异境客亡于止戈流,被强行分离的梦境此时与神宫同归无主之物。

 

俏如来收起墨狂,以异境客的骨骸为献祭,于神宫之中祈愿。

 

“俏如来祈愿,此回梦境,无人伤亡。”

 

“允。”

 

神愿达成,阿难七梦崩碎,被神宫吸收,与梦境融合的素续缘魂魄被剥离,神宫再造素续缘肉身,将魂魄归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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